1927年的春天,北伐的隆隆炮声未能掩盖住武汉国民政府内部深重的危机。这个新生的政权,在四面楚歌中,试图以一场名为“战略退却”的政策,来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。
然而,这场看似理性的政治豪赌,最终却将自身推向了覆灭的深渊。一个高举革命旗帜、依靠群众运动起家的政府,竟选择与自身的力量源泉为敌,这无疑是一场致命的身份迷失。
本文将深入剖析,这场旨在挽救危局的“退却”,如何从纠偏走向镇压,最终亲手埋葬了自身的革命合法性。
它并非简单的战术调整,更是一次注定以悲剧收场的自我解构。
危如累卵
武汉国民政府的成立,并非一片坦途。
它如同被两股巨浪前后夹击的小舟,在政治与经济的双重困境中挣扎求生。
外部,南京国民政府的金融封锁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,死死扼住了武汉的经济命脉。
资金流通受阻,市面萧条,工厂大规模倒闭,直接导致了严重的失业问题。
至4月下旬,武汉地区失业工人数量高达三十万,社会矛盾瞬间激化。
与此同时,城市的物资供应也亮起了红灯。米煤短缺现象日益加剧,生活必需品价格飞涨,民生维艰。
汉口一度仅有八万担存米,按照当时消耗,只够维持短短十一天的供应,粮食危机迫在眉睫。
内部,北伐战争激发出的群众革命热情,在某些区域出现了“过火”的倾向。
民众团体在反帝反封建的名义下,出现了一些超出了政府管控范围的行为。
例如,盲目排外情绪蔓延,冲击外国工商业的事件时有发生,甚至有群众擅自处理外交事务。
这类行为,不仅破坏了正常的社会秩序,更对经济生产造成了冲击,使得原本就脆弱的经济雪上加霜。
部分民众团体还擅自没收财产,随意逮捕所谓“劣绅”,极大地侵犯了私有产权,引发了社会各界的恐慌。
这些“左”倾过激行为,不仅令民族资产阶级对革命前景感到忧虑,也使得政府内部对群众运动的掌控力产生了动摇。
面对如此内外交困的绝境,武汉国民政府的领导层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。
他们需要寻找一个能够缓和矛盾、争取喘息空间的策略,以求在夹缝中求得生存,避免彻底崩溃的结局。
鲍罗廷开方
在这种背景下,“战略退却”的构想应运而生。
其核心理念,旨在通过暂时的退让和妥协,来化解眼前的财政经济危机与群众运动过激的双重困境。
苏联首席顾问鲍罗廷,在1927年4月20日的中央政治委员会上,正式提出了这一方针。
他认为,群众运动中的“过火”行为,无疑是帝国主义列强干涉中国革命的最好借口。
通过暂时缓和对内对外的矛盾,武汉政府可以争取到宝贵的生存空间。
同时,这也能分化敌人阵营,特别是争取中间力量,减轻外部压力。
鲍罗廷的主张是务实的,他建议联络外国商业资本派,以稳定经济,挽救岌岌可危的革命大局。
汪精卫作为武汉国民党中央政治委员会的主席团成员,对鲍罗廷的提议表示了支持。
他认为,实行“退却”策略,对于稳定大局具有实实在在的利益,这是一种务实的求生之道。
在4月下旬至5月初,武汉国民党中央和国民政府密集通过了一系列决议,开始将“战略退却”付诸实施。
政策制定围绕两大核心:外交缓和与整顿内政。
对外方面,政府着手组建相关委员会,开始与外商代表进行谈判,承诺保护其合法权益。
外交部长陈友仁担负起具体执行的重任,他频繁接见美、日等国代表,力图修复受损的外交关系。
例如,在与日本就“四三惨案”的谈判中,陈友仁与日方达成了搁置争议、恢复商贸的临时协议。
这实际上意味着暂停了激进的反帝措施,甚至搁置了废除领事裁判权等既定计划。
对内方面,一系列整顿内政的举措也迅速出台。
政府成立了战时经济委员会、劳资问题委员会、失业局和革命纪律裁判所等机构。
其目的是为了规范经济秩序,解决劳资纠纷,安置失业工人,并加强对革命纪律的约束。
陆续颁布了十余条训令和条例,如《集中现金条例》、《禁止民众团体及民众执行死刑条例》、《取缔擅行逮捕令》、《禁止擅行没收人民财产令》等。
这些法令旨在严格限制工会、农会的权力,制止擅自没收财产和逮捕行为,保护“正绅”阶层的利益。
中央甚至派员分赴湖南、江西等地传达新政策,明确要求地方党部和政府严格执行中央的指示,纠正过激行为。
急转直下
然而,纸面上的“战略退却”与实际执行中的“纠偏”,很快便出现了致命的异化。
这项本意为“退却”的政策,在实践中迅速滑向了对内镇压的深渊。
对外的妥协,并未换来列强的善意回应。英、日等国非但没有因此承认武汉政府的合法性,反而公开否定,转而更加倾向于与南京政府建立联系。
武汉政府的外交处境非但没有改善,反而更加孤立。
外交部长陈友仁虽然忠实执行着中央的“退却”方针,却也无可奈何地发现,列强已将武汉政府视为“无实力”、“不负责任”的政治实体。
例如,为三宜洋行被毁一案,武汉政府最终赔偿日商五千元,但这笔赔款也未能改变列强的根本立场。
对内,“纠偏”更是迅速演变为“镇压”。领导层的言论风向急剧转变,从最初的“引导”开始转向公开的敌视。
汪精卫本人对黄冈农会发生的事件表现出极度愤怒,严厉批评地方党部擅自行动,认为这些“胡闹”行径将彻底毁掉革命。
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孙科的立场更为极端,他痛斥工人运动是“自杀”,主张严厉制止,甚至将农民运动形容为“比蒋介石打来还要凶”。
他毫不掩饰地将这些群众行动归结为“反革命”,鲜明地代表了党内联络和保护工商业者的立场。
鲍罗廷也建议解散违背中央政策的汉阳县党部,他认为群众运动中的“过火”行为,确实给了帝国主义干涉的借口。
这种心态上的剧变,直接导致了行动上的升级。
从颁布训令到直接干预,中央的镇压之手越伸越长。
汉阳、黄冈等地的党部及农会被强制解散或受到警告,这标志着政策初衷的彻底扭曲。
原本旨在纠正“左”倾错误的“战略退却”,在实际操作中,却异化为对自身群众基础的无情摧毁。
武汉政府的这场政治豪赌,最终以满盘皆输告终。
对外,它未能换取列强的承认与支持,反而加速了外交上的孤立。
对内,它亲手摧毁了赖以生存的群众基础,自断根基,加速了自身的右转与“宁汉合流”的进程。
这场悲剧深刻揭示了一个残酷的现实:任何革命政权,一旦试图脱离其赖以存在的社会基础,仅仅依靠上层权术与策略妥协来维系,都将无法长久。
当领导者将民众的热情视为比外部敌人更为危险的“反革命”时,其政权的灭亡便已不可避免。
刘少奇事后对当时群众运动中“左”倾错误的深刻批评——认为它在客观上“帮助了反革命”,恰恰点明了这场历史悲剧内外因果的复杂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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